前面那个狡猾的说话者,他的目标是通过语言活动来形成某种权力认同,使自己获得主体自觉,那个高明的倾听者,则是希望通过巧妙的提问,让对方的形成权力的活动得以展开,使对方获得主体自觉。
只有在这一层理解中,他的才会提出巧妙的问题,比如那个几乎被所有沟通技巧书籍推荐过的黄金马屁提问句式:「您是如何取得今天的成就的?」当然,这个问题已经成了陈词滥调,现在流行的是它的精致升级版:「你最难的时候想过放弃吗?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像物理学家发现了基本作用力才能透彻理解物理世界的物理活动一样,理解权力运行的逻辑,我们才能看懂社会生活中各种奇奇怪怪的意义活动。
我们前面花了三十分钟描述的那个语言活动的复杂性,在权力活动的框架下会被彻底降维,变得结构清晰。原因很简单,权力既是展开语言活动的原动力,也是终止语言活动的“制动力”——「运用权力」才是对意义漂移和语境不可控的终极克服,权力能凭空构建出一个话语情境,能强制扭转我们对意义的解释,使其服务于权力所有者的欲望。
语言学家魏因赖希说:语言就是拥有陆军和海军的方言(A language is a dialect with an army and navy),哲学家齐泽克则打趣道:如果我们想观察语言的起源,不必回到苏格拉底时代,只需有《联共党史》,就足够了。
今天所有的内容一言蔽之——说话是使语言符号产生意义的活动,但一句言语到底有什么意义,取决于谁拥有“最终解释权”。 基本的生存活动与复杂的信息游戏之间的深层纽结点,就在这里。
在今天的论述框架下,权力活动和语言活动纽结纠缠的终极产物,就是前面讲到的各种「集体共识」,或者,我们可以用一个更具指向性的名词来指代——意识形态。
比如这样的句子:
「我下面的话肯定会让你不舒服,所以我纠结了半天,但还是得和你说。」
「有件事想和你聊,又担心聊得不好会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也知道我是个情商不高的人。」
你觉得奇怪,没觉得不舒服啊,明明情商超级高啊。关键点来了,这里的冒犯,是朝向自己的。冒犯朝向自己,善意就对准了他人。
前段时间在国内最大的学习平台上看美国作家尼尔·盖曼的写作课,他说「保持坦诚是写出好作品的关键因素」,似乎老生常谈了,但他多交代了一句:那是一种超出自己舒适程度的坦诚(more honest than you were confortable with)